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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健翔瘋狂三分鐘解說”自發(fā)生起,在大眾和網絡的共謀下,已迅速從一個解說事故,演變?yōu)橐粋龐大的娛樂事件
★ 文/陳園園
當世界杯進入后半程,已進入疲勞期的中國球迷的熱情突然被一個賽場外的“意外”點燃——圍繞這個“意外”展開的討論,在世界杯各大論壇和專題中的點擊數和回帖量高居首位,它一時間成了本屆世界杯中國球迷關注的主角。
這個“意外”就是很多人已耳熟能詳的、央視解說員黃健翔的“瘋狂解說”。6月27日,世界杯第17天,晚上11點,意大利對澳大利亞的八分之一決賽如期而至,老邁的意大利屢攻不下,整場比賽都在充分地闡釋一個詞——沉悶。就在加時賽即將結束的最后半分鐘,意大利格羅索跌倒在禁區(qū)的同時,電視里傳來了黃健翔歇斯底里的吶喊聲,“點球!點球!點球!格羅索立功了!格羅索立功了!……球進啦!比賽結束了!偉大的意大利!偉大的意大利的左后衛(wèi)!馬爾蒂尼今天生日快樂!意大利萬歲!”。
全民娛樂“黃健翔”
作為意大利的鐵桿球迷,黃健翔一定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的片刻瘋狂,點燃了一場全民娛樂“黃健翔”的風潮。正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雨欲停而云不散”。相對于他的三分鐘嘶吼,此后網友的口水戰(zhàn)及各種惡搞和“創(chuàng)作”才是整個“解說門事件”的高潮。
是日早上,黃健翔那一段激情解說的音頻就開始在網上盛行,也很快被做成了彩鈴供人付費下載。同時,文字惡搞版、方言版、FLASH版、真人動漫版以及惡搞彩鈴版層出不窮。
記者粗略統(tǒng)計了一下,僅新浪寬頻上的搞笑視頻和音頻就達二三十種之多,兩只蝴蝶版、夜宴版、寶寶版、搖滾版、說唱版、嗲女版、張靚穎版……網友們集體動員,將惡搞之能事發(fā)揮到了極致。方言版已增加到了六種,天津話版、廣東話版、湖南話版……不知道黃健翔聽到津味、川味十足的足球解說,會不會后悔自己的一時沖動。
與此同時,各種以此為基礎的改編惡搞彩鈴,也迅速成為下載熱門,“黃小翔不能接電話”“足球寶寶PK黃健翔”“芙蓉姐姐陜西版”等,雖然具體下載次數不得而知,但據業(yè)內人士估計,下載量至少是一般彩鈴的五六倍。
與視音頻和彩鈴比起來,各種版本的文字惡搞版在網上流傳最為廣泛。記者隨意在天涯、貓撲、西祠胡同等幾個人氣較高的社區(qū)里搜尋一遍,就找到了近三十種版本。網友套用黃氏激情解說的句式,放在不同的語境之下,諷刺對象包括中國移動、中國石化、中國的房地產商等等。
“黃健翔”三個字成了之后幾天最為熱門的詞語。
一個“問題人”
“解說門事件”之后,大批黃的簇擁者在論壇上發(fā)帖,為他們的偶像搖旗吶喊,“我們需要健翔的聲音,永遠支持你”“意澳比賽很沉悶,黃健翔解說是亮點”“喜歡敢愛敢恨的黃健翔,足球的聲音與其他一切無關”。他們大多數人都承認這次解說有過激之處,但認為,這不影響健翔的解說地位,在忍受本屆世界杯魔鬼行程的壓力下,他的釋放合情合理。
另一陣營,“倒黃派”也大聲鼓噪:聲稱健翔個性偏激、丟掉了中立的職業(yè)操守,“意大利萬歲”的口號,傷害了民族自尊心等等。
在各大門戶網的調查中,兩方觀點的支持人數很接近。
黃健翔被貫以“中國足球解說第一人”,他的解說素以富于激情著稱,普遍對他的評價是:信息量大,技術含量高,語言流暢,用球迷的話說,“該激情的時候激情,該平靜的時候平靜”。在樹立自己獨特解說風格的同時,也一直獲爭議不斷,不過大批年輕球迷很喜歡他這樣的表達。
黃健翔出征德國之前,北京化工大學的學生們還集體簽名,祝愿黃健翔能夠在世界杯解說成功。
黃健翔的個性和激情在央視的解說員從來都是引發(fā)爭議最多的一個。最典型的就是2002年十強賽中“中卡之戰(zhàn)”。在出線形勢一片大好、所有人都將米盧“奉若神明”之時,黃健翔“不識時務”地在比賽中嚴厲指責米盧用兵和戰(zhàn)術失誤,直稱:他不是一個能使中國足球,或者說這批隊員再上一個臺階的教練,他是一個應試高手,完成了應試教育以后,中國足球要在素質教育方面多下工夫。一語千浪。
知名足球評論員李承鵬當時的一篇文章,道出了其中真諦:多數人對于“十強賽”出線的意義認識僅在于“出線”,這個飽受摧殘、不成人形的群落(中國隊),在慌張絕望之際把“出線”當成了泰坦尼克號的救生圈,誰敢在上面扎針,誰就被第一個扔進海里。
“口出狂言”的黃健翔得到的是長達半年的“封殺”,以及網友的炮轟。
時隔四年,黃健翔再次遭遇“解說門”,網友和球迷反應的激烈程度,較上次有過之而無不及,畢竟是世界杯,它還涉及到了某些人認為的“國際問題”。
相反央視反應十分低調,除了一張公開的“道歉信”和重播時換人、下一場停說之外,央視在態(tài)度上盡量降低事件影響。隔了一場比賽之后, 6月30日,在眾所矚目的德阿大戰(zhàn)中,黃健翔再次出現在了解說席上。賽后,“挺黃派”興奮地稱之為“寬容的勝利”。
“泛娛樂”時代的杰作
“解說門事件”,如央視所說,歸根究底只是一次解說事故。沒有哪個電視臺不出錯,事件本身無可厚非。而事態(tài)的后續(xù)發(fā)展,以及普通觀眾的娛樂化處理卻耐人尋味。
不知從何時開始,“惡搞”“娛樂”成了出現頻率極高的詞。人們總能將本身毫無爭議的事物賦予娛樂氣質,在泛娛樂時代,一切都可以拿來娛樂和消費。
針對這種現象,社會學者鄭也夫認為了問題的癥結在于,“就像超女一樣,現代人總喜歡圍繞這些毫無爭議的對象展開爭論,說到底是感到現在的生活越來越無聊,文化和精神生活貧乏”。
“從人的本性來說,人是需要新聞,渴望刺激的,新聞饑渴致使一些二級新聞升級,進入大眾視野,也是一大原因。”北京體育大學教授易劍東也給出了相似的解析,“這一事件并不是單純的體育現象,就像關注王菲生孩子不是單純的娛樂現象一樣。它是一種文化現象,一種社會心理現象。政治、經濟不可以拿來娛樂,影視、音樂、體育就行使了這樣一種功能!
細數兩年以來大的娛樂熱點,從去年的“超級女聲”,到今年初的“饅頭血案”,再到最近的王菲生子和“黃健翔解說門”,一連串事件的風潮范圍和形式都有驚人的相似之處,而娛樂炒作的內容在逐漸泛化,程度在逐步升級。
如果說2005年成為“超女年”,是商業(yè)運作下民眾的一場自娛自樂!梆z頭案”因為直接牽涉到了大導演的大制作,算有些由頭。而從“王菲生子”開始就讓人百思不得其解了。
廣大消費者不是關心音樂、關心唱片,倒是對產房軼事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有消息稱連產房護士都加入了爆料的行列里,網上僅王菲孩子的照片就有多種版本。
到了今天的“解說門事件”,體育解說員的激情流露,也迅速成了惡搞的絕佳素材,體育被生生地拉進了“娛樂圈”。撇開一切外圍因素不談,黃健翔三分鐘嘶喊的內容與搞笑娛樂并無關系。
“把體育做成泛娛樂,是體育文化的損失。如果有一天,看花式籃球表演的人超過看NBA的人,那籃球就無路可走了。”易劍東說。
同樣道理,如果有一天,人們都選擇在網上聽惡搞音頻,看搞笑短片,那我們的文化也就沒有存續(xù)下去的機會了。
尼爾·波茲曼在其著作《娛樂至死》里表達了對“泛娛樂化”時代的憂心絕望,他指出,“如果一個民族分心于繁雜瑣事,如果文化生活被重新定義為娛樂的周而復始,如果嚴肅的公眾對話變成了幼稚的嬰兒語言,總之人民蛻化為被動的受眾,而一切公共事務形同雜耍,那么這個民族就會發(fā)現自己危在旦夕,文化滅亡的命運就在劫難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