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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曉明:評價中國當代文學需要中國學者的立場
2009年12月16日 13:18 來源:遼寧日報 發(fā)表評論  【字體:↑大 ↓小

  多重話語系統(tǒng)不僅影響著當代文學的評價,亦對當代文學的創(chuàng)作發(fā)揮著重大作用,價值多元化中的中國當代文學,應該如何認識自我,如何自我反省,從而取得新的發(fā)展是我們推出這一系列的初衷。我們將陸續(xù)專訪有關(guān)學者、批評家、翻譯家、作家及廣大讀者,希望這些中國當代文學的親歷者參與爭論,更多的聲音和更深入地解讀,能夠讓我們更接近中國當代文學的真實面貌。

  陳曉明:

  這個時代的文學讓我感到驕傲

  陳曉明 1959年2月出生于福建,1990年獲文學博士學位。曾在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工作十余年,2003年起在北京大學中文系任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研究方向為當代先鋒派文學和后現(xiàn)代文化理論等。出版有《無邊的挑戰(zhàn)》、《不死的純文學》、《德里達的底線》、《中國當代文學主潮》等10多部著作。并任中國文藝理論學會副會長等職。

  “首先我要說明,我提出的‘中國文學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這一說法是有時間范疇的,所說的是新中國建立60年來,并不是要與魯迅、沈從文所在時代的中國文學高度相比較!11月27日,記者專訪了著名文學批評家陳曉明,2009年歲末,他是中國文學界的焦點人物之一。

  與陳曉明的交談從一杯茶、一本書開始,他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從容、寬厚的,同時也是嚴謹和審慎的,因此,在有關(guān)“中國文學高度”的話題開始之前,他首先厘清了自己提出那樣一種觀點時所在的語境。

  那么,陳曉明視角下的中國當代文學究竟何以用“前所未有的高度”來加以修飾呢?為什么在幾乎人人唱衰中國當代文學現(xiàn)狀的時候,他卻反其道而行之?

  作為一名研究了30余年中國文學的批評者,陳曉明通過自己的觀察和分析,以四個方面的理據(jù)作為個人觀點的支撐,它們分別是:

  其一、漢語小說有能力處理歷史遺產(chǎn)并對當下現(xiàn)實進行批判:例如,閻連科的《受活》。其二、漢語小說有能力以漢語的形式展開敘事;能夠穿透現(xiàn)實、穿透文化、穿透堅硬的現(xiàn)代美學,如賈平凹的《廢都》與《秦腔》。其三、漢語小說有能力以永遠的異質(zhì)性,如此獨異的方式進入鄉(xiāng)土中國本真的文化與人性深處,如此獨異的方式進入漢語自身的寫作,按漢語來寫作:例如,劉震云的《一句頂一萬句》。其四、漢語小說有能力概括深廣的小說藝術(shù):例如,莫言的小說,從《酒國》、《豐乳肥臀》到《檀香刑》、《生死疲勞》。

  “西方文學在西方的浪漫主義傳統(tǒng)下是‘向內(nèi)走’的,深刻揭示了人的內(nèi)心情感、自我等等心理上的東西;而我們中國的歷史是一個充滿了悲劇命運的歷史,我們每個人都生活在歷史當中,和歷史如此之深地結(jié)合在一起,個人不可能疏離出來,所以我覺得,‘向外寫’是我們中國的文學所發(fā)展出的自己的經(jīng)驗。但是,它依然面臨一個難題,我們很難去寫社會主義,從整體上去考慮社會主義革命發(fā)展到今天所面臨的轉(zhuǎn)型,以及它所具有的可能性。這就是我所說的第一個問題:如何處理社會主義革命遺產(chǎn)的問題。 ”陳曉明說,閻連科的小說《受活》出版后,他認為中國作家已經(jīng)具有了處理歷史遺產(chǎn)并對當下現(xiàn)實進行批判的能力,“《受活》的主題太深刻了,甚至超出了作家本身所構(gòu)思的東西,深刻闡述了社會主義最關(guān)鍵的轉(zhuǎn)型和變化。我認為《受活》將作為一部紀念碑式的作品在中國的歷史上留下來。到現(xiàn)在為止,很多人還沒有認識到這部作品的重大價值。如果真的存在所謂的文學的世界水平,我覺得閻連科代表了一種非常具有高度的后現(xiàn)代的文學表達方式,絲毫不遜色于《百年孤獨》,這種作品給人的震撼和沖擊是非常強大的。 ”

  同時,賈平凹的《廢都》與《秦腔》也是中國文學高度的體現(xiàn),陳曉明認為,賈平凹解決了一個問題,即,中國的作品如何能夠回到本土,在本土的基礎(chǔ)上,寫出漢語言文學的魅力、特點。他說:“《秦腔》是非常獨到地表現(xiàn)了中國當下的歷史,而且那種敘述方式很難轉(zhuǎn)譯為外語。他的作品充滿了中國漢語書寫的詭異之氣,這點要從漢語書寫的意義上去理解他才能夠把握他的力量。 ”

  陳曉明發(fā)現(xiàn),當下的幾位一流作家,如閻連科、莫言、劉震云等,在最近幾年回到漢語書寫的意識越來越強!敖裉斓默F(xiàn)代白話小說都是深受西方影響的,包括受西方翻譯小說的影響,但是,這些作家始終在尋求漢語的個性表達,這與他們的文化記憶以及他們身處鄉(xiāng)土中國的經(jīng)驗是結(jié)合在一起的,而這種經(jīng)驗改變了現(xiàn)代白話小說。 ”在他看來,劉震云的《一句頂一萬句》很“奇怪”,其中描寫了無數(shù)的人物,每一個人的故事都與另一個人牽扯著,人不是被自己所牽扯,而是被外部世界牽扯、被他人牽扯的。 “重要的是,劉震云的敘述是以漢語的方式展開的,其中顯示出他強大的、寬廣的寫作能力,筆下的每個人物都是活靈活現(xiàn)的,主題充滿了歷史的反諷,非常深刻。 ”因此,陳曉明表示,這些作家回到了漢語書寫中,用漢語的方式來寫作,這是對世界文學的貢獻。他說:“能夠作出這種評價的只有我們身處在漢語中的人,以漢語為母語的人,我們能夠認識到這些作品的偉大價值,這個價值是與我們的傳統(tǒng),我們的經(jīng)驗,我們面對的當下現(xiàn)實相連的。 ”

  而第四方面以莫言為例,陳曉明認為,莫言是一個非常強大的,寬廣的作家,這個強大在于他深深了解西方的小說;另一方面,他又非常有意識地把中國傳統(tǒng)的文化經(jīng)驗融到自己的寫作中去。比如《生死疲勞》《檀香刑》等作品,都可以看出莫言在將傳統(tǒng)的東西不斷地融進去,試圖去尋找漢語言的新鮮的感覺!氨热缢男伦鳌锻堋罚瑫鴮懙靡廊荒敲磸娜莺偷。其中的處理方式完全不是西方小說模式所有的。 ”

  “我為什么只舉這些作家,這些作品,需要強調(diào)的是,無論是談文學的高度也好,還是談大作品大作家也好,我的態(tài)度都是非常慎重的。我只談這幾位作家,這幾部作品,至于其他的如何,那另當別論。我認為,一個時代有幾位大作家、幾部大作品,那么已經(jīng)足夠體現(xiàn)這個時代的水平,能夠撐起它的高度。 ”陳曉明表示,從某種意義上說,今年劉震云的《一句頂一萬句》出來后,他的“中國文學高度”的想法才完全成熟起來,“能夠有這幾部作品,我覺得這個時代的文學是很讓我感到驕傲的。 ”

  我們需要中國學者的立場

  12月12日,陳曉明在個人博客上發(fā)布了一篇題為《有一點中國立場如何? 》的文章,他在文章前寫了這樣一段話:“我最近引起廣泛爭論的所謂的‘中國當代文學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招致一大堆的批判圍攻。這里是我首先要表達的觀點,那就是‘有一點中國立場如何? ’”陳曉明在接受本報專訪時,第一個談到的問題正是 “為什么需要中國學者的立場”。

  “西方學者對中國當代文學的評價很低,將中國的文學看作政治的產(chǎn)物,他們有他們自己標準下的文學。 ”陳曉明說,文學是語言的構(gòu)造物,“作家每寫一個句子,都要修改很多次,甚至標點符號的變化都可能會令文本出現(xiàn)很大不同。中國的文學必須是中國人才能夠體味其中的微妙,比如趙樹理式的文學語言,那種口語化的、戲曲化的語言,是西方學者很難理解的。 ”

  在陳曉明看來,歷史發(fā)展到今天,在評價中國文學的時候,卻沒有中國理論批評研究者自己的觀點立場,這不得不令人有所反省。

  “夏志清的 《中國現(xiàn)代小說史》具有很大的影響,在重新發(fā)掘張愛玲、沈從文以及錢鐘書的文學史地位等方面,他的論述確有其價值,重寫文學史從一個側(cè)面打開了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的新空間,在他之前的中國文學史闡述往往過于簡單化,而他把文學性的東西釋放了出來。 ”但是,陳曉明提醒說,“重寫”只是把被壓抑的被放逐的作家重新召回,抬高;而把原來的主流意識形態(tài)確認的文學壓抑下去,給予政治性的封閉,這與此前的封閉不過是調(diào)了一個包。

  陳曉明認為,反思中國當代文學首先要找到反思的依據(jù),“我們根據(jù)什么來下斷語我們要反思中國當代文學?我們根據(jù)什么要說我們的當代中國文學出了嚴重的問題,或得了不治之癥?我們今天來清理或評價中國當代文學,就要有清醒的學理的立場,也應該有中國自己的立場。 ”

  他強調(diào),自己并不是反對學習西方,也不是反對西方學者批評中國當代文學,“這100年來,我們大量地受西方的影響,我覺得應該吸取西方的經(jīng)驗。我也贊成在方法上完全可以大膽學習西方,這個知識的譜系是非常密切地糅合在一起的,沒有中西學術(shù)的交融是不可能的。我們大部分的時間都在讀西方的東西,沒有任何一個西方的學者會用2/3的時間來學習中國,而中國的作家,如莫言、閻連科等,都是在充分學習西方的基礎(chǔ)上進行個人寫作的。不過,另一方面我們要看到,確確實實到今天我們突然面對中國所謂的60年,我們發(fā)現(xiàn)我們的中國立場沒有了,我們對中國文學的評價找不到中國的立場,也沒有中國的話語方式。在今天我們?nèi)绾慰粗袊觯课覀儾荒苓B一點點中國的立場和我們的話語的肯定性能力都沒有,我們怎么能從自身的經(jīng)驗中找到確認我們價值的那種途徑”。

  幾個月前,陳曉明與哈佛大學教授杜維明進行了一場小型的對話會。對話會期間,杜維明提出,西方學者都有“知識譜系”,但中國當代學者是沒有“知識譜系”的!斑@句話是很刺激我的。我覺得我從21歲的時候開始讀康德、黑格爾,一直到今年我還出了一本關(guān)于德里達的書,我非常清楚我做這項研究面對的知識譜系是什么,但作為中國的學者,我又確實不知道怎么從老子、孔子再到馬克思、?坪偷吕镞_來建構(gòu)一個協(xié)調(diào)而清晰的知識譜系。因為知識譜系的不清晰,我們的立場和方法也并不明確。 ”

  陳曉明認為,上世紀80年代以后的中國文學,不可以簡單理解為回到世界文化的語境中就了事。他提出,要牢牢記住,中國的文學經(jīng)驗,沒有這一點,就無法在自己的大地上給中國文學立下它的紀念碑,“也就是我們永遠無法給出中國當代文學的價值準則,因為,依憑西方的文學價值尺度,中國的文學永遠只是二流貨色。但誰來依憑西方的尺度呢?是我們嗎?我們?yōu)槭裁粗挥羞@一種尺度呢?是否有可能,有意外,漢語言文學的尺度會有一點例外呢? ”

  今年4月,由陳曉明撰寫的《中國當代文學主潮》一書出版,作為身處中國當代文學現(xiàn)場的當事人,陳曉明希望找到一條屬于中國自己的文學研究道路。在他看來,中國當代文學已經(jīng)臣服于西方美學的規(guī)訓和尺度太久了,而后者實際上已經(jīng)枯竭。 “一方面是客觀,西方文學本身給出的可能性已經(jīng)極其有限了;另一方面是主觀,中國的文學累積的自身的經(jīng)驗也已經(jīng)有一些了,僅就這些也難以為西方漢學家和翻譯家識別了。中國的文學如果僅僅參照西方現(xiàn)代小說的經(jīng)驗,永遠不會達到令人滿意的狀態(tài)。 ”

  陳曉明多次強調(diào),自己并不是呼吁拋棄西方現(xiàn)有的理論,而是認為,應當在吸收西方理論及知識的基礎(chǔ)上,對由漢語這種極富有民族特性的語言寫就的文學,它的歷史及重要的作品,做出中國的闡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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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國實施高溫補貼政策已有年頭了,但是多地標準已數(shù)年未漲,高溫津貼落實遭遇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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