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粵軍口述實錄
中國人民解放軍駐澳門部隊司令員首次披露成長經歷
文/武俠
自認為是性情中人,而且天生就是軍人
1999年11月19日,中國人民解放軍駐澳門部隊撩開面紗,威武的軍容軍姿,神奇的軍事本領,令世界矚目。而電視屏幕上,那位陪同錢其琛副總理檢閱駐澳門部隊三軍儀仗隊的英武的年輕軍人,更引起了世人的好奇。
他就是中國人民解放軍駐澳門部隊司令員,45歲的劉粵軍少將。
11月21日,珠海南屏鎮(zhèn),駐澳門部隊基地,劉粵軍少將單獨接受了記者采訪。
身高1.76米的劉粵軍方臉膛、黑皮膚,軍人特有的挺拔身姿使他略顯清瘦。與新聞發(fā)布會上的沉穩(wěn)威嚴相比,辦公室里的劉粵軍似乎放松許多,機智開朗,還有少許幽默,開心的笑聲中偶爾還夾雜幾絲狡黠。
劉粵軍自認為是“性情中人”,而且天生就應該是個軍人。
塔山英雄團組建于抗日戰(zhàn)爭時期,是一支具有革命傳統(tǒng)的,功勛卓著的老部隊,曾打響過膠東抗日第一槍,解放戰(zhàn)爭時期,曾浴血奮戰(zhàn)六晝夜,頂住了國民黨部隊11個師的進攻,那是國民黨軍隊首次同時動用陸?杖N兵力的作戰(zhàn)。劉粵軍在這里渡過了一生最寶貴的年華。
我出生在廣東的一個軍營里,父母都是軍人,所以叫劉粵軍,與政委賀賢書的名字正好是一文一武,有媒介說這是故意的,其實完全是巧合。
軍人家庭對我立身作人影響很大,小時候,父輩們常掛在嘴邊的那些出生入死的故事,令我十分神往。到了十三四歲,學校放假時,父親就常常把我?guī)У竭B隊里,和戰(zhàn)士們一起生活、訓練,培養(yǎng)吃苦精神。
16歲時入伍,當時組織上想讓我們這些小戰(zhàn)士學點技術,什么開車了,外語了,我怎么也不愿意,軟磨硬泡,幾經周折,1970年,我終于如愿以償,來到著名的“塔山英雄團”當上了一名步兵,在這里一干就是19年,這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時期。我在這個英雄輩出的光榮集體里渡過了最寶貴的青春年華。
剛入伍不久,部隊進行千里大野營,那時我身高一米六七,體重才97斤,身上背的東西卻有67斤重,行軍時經常摔跤。有一次爬山,我一天摔了四十多跤,到最后,摔到地上,就不想再起來了。第二天早晨打背包時,我的副班長悄悄地把我的東西打進他的背包里去了,只給我留下一些較輕的東西?筛卑嚅L比我的個頭還小,看著他艱難而沉默的背影,我第一次真正明白了“戰(zhàn)友”、“階級兄弟”和“班長是軍中之父”這些詞的含義。
長期的基層生活使劉粵軍對士兵有一種特殊的感情,“以情帶兵、以禮帶兵、以己帶兵”。這些來自于實踐的經驗讓劉粵軍終生受益,即便是他任駐澳門部隊司令員以后,部隊進行了30公里越野訓練,他也始終走在隊伍的前頭。
帶兵是門藝術,帶兵的訣竅是要愛兵,用對士兵的愛換來信任,換來凝聚力,換來戰(zhàn)斗力。只有愛兵才會知兵,進而懂得如何用兵。
1974年,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立了一個三等功。那時我還是連長,一次投手榴彈訓練,由于緊張,一名新戰(zhàn)士把拉了弦的手榴彈扔在了自己身邊,我一把拉過這個戰(zhàn)士,撿起手榴彈就扔了出去,手榴彈在4米外爆炸。那一瞬間,我只有一個想法:這是我的戰(zhàn)士。我沒有立即讓這個戰(zhàn)士下場,而是讓他穩(wěn)定了情緒后,繼續(xù)投彈。許多人不理解,認為這樣太危險?墒,我想,如果在這個時候讓他下場,可能他就再也不敢投了,上了戰(zhàn)場怎么辦呢?作為一個指揮員要從內心深處為戰(zhàn)士著想,對戰(zhàn)士負責。
1994年,擔任師長的時候,劉粵軍已經基本具備了組織指揮多兵種合同戰(zhàn)術和聯(lián)合戰(zhàn)役的能力。1998年的抗洪救災,是中國人民解放軍運用部隊規(guī)模最大的一次非戰(zhàn)爭行動,劉粵軍和他的戰(zhàn)士們又一次經受了嚴酷的考驗。劉粵軍開始思考和平時期的軍人職責。
我們師接受任務非常突然,軍區(qū)首長直接給我打電話:“你們師出動需要多長時間,你們自己定!苯Y果,受命后一個半小時,我們就發(fā)出了第一趟專列,比預定時間提前8個小時到達了指定地點,正趕上第六次洪峰來臨的危機關頭。
那時,我正在休假,到家第三天,從報紙上看到洪水的情況比較嚴重,根據(jù)各種情況估計到我們部隊可以要出動,所以我就緊急提前趕了回來。
417公里的大堤上,氣溫高達四十五六攝氏度,戰(zhàn)士們不顧高溫酷暑,不顧血吸蟲,泥地打滑,戰(zhàn)士們就光著腳跑。
記得當時,我給全師下了幾道命令。一、不準跑,體力消耗太大。二、每個戰(zhàn)士每天必須吃一個咸鴨蛋,補充鹽分。三、每人每天必須吃兩頭以上的大蒜,殺菌。四、除非干活時,不許喝礦泉水,那時假礦泉水多,戰(zhàn)士經不起。
洪水退后,帶著磨破的肩膀和泡爛的腳掌,我和戰(zhàn)士們一起離開苦戰(zhàn)了一個月的洞庭湖時,幾十萬百姓夾道歡送,向戰(zhàn)士們的車上丟蘋果、雞蛋,小朋友們丟明信片,還有年輕女孩子向車上丟信和自己的地址,一位老太太跪在車前,不讓戰(zhàn)士們離開。
這種場景,使我覺得再大的付出都值得。那時,我的淚水奪眶而出。
公眾人物的家庭生活,常常會引起人們興趣。對此,劉粵軍并不隱諱。
我1981年結婚,愛人在廣州工作,也是軍人家庭出生。我們一直分居兩地。結婚后的10年中,我的工作調動了6次,她即使想跟也來不及。
愛人臨產的時候,正好中越邊境形勢緊張,部隊進入一級戰(zhàn)備,停止休假。一次我問一位隨軍的部隊家屬,女人生孩子時,最需要的是什么?她說是丈夫在身邊,我問她,父母行嗎?她說不行,我才突然覺得內疚。戰(zhàn)備解除時,孩子已經出生了。
十幾年來,我對家庭的付出很少。許多該做的事都沒有做到,怎么彌補呢?過去是頻繁地寫信,現(xiàn)在是打電話,更多地是在精神上予以關懷。我的愛人對軍人職業(yè)的特殊性比較理解。我覺得只要多多溝通,只要真心實意,她是能夠諒解的。我們感情非常好。
有人還問我,原中央軍委某主要負責同志是否是我的父親,我的今天是否與父親有關系。我想說,我的今天是付出了努力得來的,而不是依靠別的。
近30年不平凡的軍旅生涯,劉粵軍深刻體會了一名革命軍人的真正含義──為祖國、為人民巨大的犧牲、奉獻以及相伴而來的自豪和榮耀。劉粵軍說,為了祖國的利益和尊嚴而奉獻是一個軍人神圣的職責。能夠作為中國人民解放軍駐澳門部隊的組建者,尤其是司令員,是祖國和人民的信任,“這將是一生的榮耀”。
1999年12月20日,記者隨中國人民解放軍駐澳門部隊進入澳門,面對20萬澳門市民的夾道歡迎,坐在指揮車上的劉粵軍神情凝重,擺在劉粵軍和他的士兵們面前的將是又一個嚴峻的挑戰(zhàn)。
(摘自《時代潮》2000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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